魔女小屋架在一棵巨型榕树上，木墙和巨树连在一起，圆窗像是树洞一样，树的气根如流苏轻轻垂下，上面还发光的飞虫扇动翅膀。
没有遇到阻碍，我们一行人轻松顺着树干的盘旋台阶来到树屋门口。
魔女的八角灯笼和魔法阵发出暖色亮光。透过窗户，我可以看见树屋里面的炼金工具、试验台、堆得高高的魔法书，只是没人在家。
“这么说……魔女呢？”我回头问知情人依萨。
“大概是出去采药了，”依萨把门打开，“你们进去等等吧。”
按照“原本的游戏剧情”，我和队友来到魔女小屋后应该看见魔女的替身，她假装自己是个无辜女孩，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变成怪物偷袭冒险者。原本不在乎剧情的我自然不管魔女到底是什么，按部就班把她击败以后就去王城找炼金术师领取奖励了。
但现在因为知道那个女人与魔王的传说，结合队友和村民说的“魔女偷走小孩”之事，我脑子就没法直溜地思考。
我拉着依萨的袍子，想要避开队友套他的话。
“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好啊。”
贝尔和露丝安娜还在小屋等待。依萨和我则去了附近的树林中。
夜深，越是远离魔女小屋，能见度也越低，而我身上没有火把，也不会光照术。如果在此遇到危险，应该很糟糕吧。但想到魔王本尊在我的身边，安全感不由自主就生成了。
“魔女真的会来吗？”
“也许。”
“你能跟我说更多关于她的‘小道消息’吗？”
“想听哪种？”
“为什么她会变成魔女，为什么有人希望她消失？”
“哦……”他顿了顿，望着前面树间的间隙，又合上眼微笑着说，“你得自己体验。”
我顺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走去。
那边是湖，水又平又静，像是磨光的黑曜石一样。
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裙子女性站在水边，闭着眼，一动不动。是魔女？
我拽着依萨的袖子，纠结地问他，“我们要去和她说说话吗？”
依萨捂着嘴笑了出来，片刻后又说，“你忘了她是你的敌人吗？”
なるほ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讨伐魔女的……但因为一直想着魔女的传说，我开始不太相信她是害人的妖魔。
现实世界里，和我喝酒聊天的依萨确切说过魔女的真相——
她曾是个正直的人类啊。
我想亲口问问她，她真的做恶了吗？抑或是常年的孤寡生活使她黑化成恶魔？
就在这时，魔女面朝我，睁开眼。
金色的眼在夜色里发光。
“你好？”
我凑上去和她打招呼，尽可能地表达友善。
然而魔女眼中的金色像是一种苦涩的咒，压抑极了——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在我还处于交际紧张的时候，依萨幽幽地在我的身后说：“你忘了她是你的敌人吗？只是身体来到异世界，你就忘了自己在打游戏？”
这还是游戏？
还是我电脑里的《神圣守望者》游戏吗？而不是依萨的“元世界”吗？
我还迷糊着，前面的魔女突然对我弯腰鞠躬。那不是一般的弯腰，而是体前屈那样，过激得想把身体对折。
黑发垂下的瞬间，我还以为她在回应我，但一秒之后——察觉到她后背的异变——我倒吸一口凉气。
魔女的背上有张灰色的脸望着我。似乎是孩童，那双眼睛十分细小。他脸颊圆润，发出“咯咯”的笑声，那是以灰泥为材质的恶童之面。
我被吓得傻在原地。
就在这时，我身上的剑被人抽了出来。是依萨干的。
他把剑塞进我的手里，要去与灰色的怪物战斗。
因为在游戏中，我是唯一指定的冒险者，勇者。话虽如此，突然被塞进古怪的异世界魂穿进少年勇者的身体，我真的吃不消。这场战斗——还是和一个诡异的灰脸战斗——可是要我自己挥砍武器动手啊！
我怕了。
见我胆怯，贴在魔女背后的灰脸笑得更开心了，那种恶毒的目光像是从我的恐怖回忆集合里找了个经典模子，生生拓印下来的。即便没有声音，我也能感受到他在嘲笑什么。
（胆小鬼，你什么也做不好，你一事无成。）
可那不过是一张鬼脸罢了！
可我握着剑柄的手不能自控地抖……
“击败他，”依萨在我的耳边以命令的口吻说。
我知道魔王在我的身边，我不会有事，我不会死，哪怕是输掉游戏也能重新开始。可就是这种轮回般无为的荒诞，竟像荆棘一样硬生生扎进我的心里。
说不上是惊悚、也说不上残酷……但那张鬼脸就是让我畏缩。
我吞了口唾沫，生涩地挥动手里的剑朝鬼脸砍去，可自己——真正的自己——动起来就像一个不入流的喜剧演员，动作僵硬至极，除了滑稽就是铺天盖地的滑稽！更不用说，想要打死什么东西……
见我出丑，魔女背上的鬼脸笑得更是欢喜，他笑得流出泪来了！
灰色的胶状物缓缓流下，汇聚在地上变成一片水洼，在里面，一些新的“小鬼”被生出来，那些赤身裸体的恶童放肆地笑着，嘲弄着，包围了畏缩不前的我。
那是什么，那还是“魔女”吗？
那些“小鬼”嘻嘻大笑。
不不不！我只能感受到山崩地裂般的恶意嘲弄！
我想要逃走，路却被堵死了，死完了。
“怎么办？依萨，怎么办啊……”
我哽咽着问身边的魔王，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而依萨在我身后，指导性地托起我的手。
“你可以战胜它，按照感觉挥剑就好了，你可是命中注定的勇者。”
诡笑的小鬼脱离了魔女之躯，如炮弹一样向我扑来。我吓得挥剑躲闪，却意外地击中要害——小鬼断成两节挺着一张衰脸死掉了。
“你看，战斗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依萨在我的身后小声说。
因为战胜敌人，我有了一点星火般贫弱的自信，随即颤抖着伸出脚，想要前进。
第二个小鬼也朝我发动攻击，一边来袭一边絮絮叨叨念着负能量词语。可我拥有力量，能斩杀他们，我拥有让他们消失的权力，剑在我的手中。
挥动银剑的时候，我和少年冒险者的身体灵肉合一，因此无师自通掌握了惊人的武学特技。
有个声音在我的胸腔里呢喃——
因为你是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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