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的那棵老樱树下，挖出了一副骨架。
应该是禽类，肉和羽毛不见踪影，大概是朽烂之后融入了泥土，细碎小关节也的都掉落得差不多，只留下主体的形状。对比来看，这鸟体型不算太大，爪子却生得孔武有力，喙上有锋利小钩，翼展也相当优越，各种比例都精巧。大概是骨骼中空的缘故，放在雪地上也不会下陷，单是看看拼凑出来的形状，就能大致想象出它曾经的勇猛。
这群伙计已经被邵三领着在前院里忙活了一上午，个个满头大汗，本想在地上钉几个树桩帮老大造个豪华秋千，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干了不少此类活计，眼看着这片破败的青森小村一点点修葺整洁，也被伙计们住得热闹了起来，可算担得起“凤凰”这个名号，谁知一不小心就挖出了这么一件奇物，引得那些想偷懒的伙计纷纷围观。
邵三挤到中间，把人都赶去干活，蹲地上瞧了半天，大惊小怪：“哎哟，这是只小鹰吧！怎么跑土里去了？”
时郁枫也来凑热闹，身上还穿着室内的毛茸茸睡衣呢，他直接把手里那杯热可可**雪地，很好奇似的轻轻用指尖碰那骨骼，又抓起尚未混上碎土的积雪，清洗缝隙里的泥污，“被人剃掉肉埋进去的。”他轻声道。
邵三一愣，拿起一根翅骨摩挲，却见时郁枫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直到霍英从院后的木阁出来，递来一个纸盒，又往他身上披了张毛毯，时郁枫才开口，“你看它上面有刻痕，应该是刀子太锋利，做的时候又没有拿稳，割到了骨头表面，我已经数到三处了，”他打了个喷嚏，把那些碎骨一根一根摆进盒子，“肉自己腐烂，骨头不会这么白。”
邵三点头，恍然大悟，掰扯起自己以前处理放了三个多月的腐尸的经历，霍英则问：“你知道是谁的？”
时郁枫站起来，揽上他往屋里回，“不知道，等老时阿嫂他们回来吧。”
这可得等上一会儿。
因为此时此刻，时湛阳和邱十里正在高山稻荷神社的内殿前排队参拜，前后有不少十几岁模样的年轻男女，叽叽喳喳地凑堆聊天，大概都是来给开春后的入学考试祈福的学生。这应该算是青森县内规模最大的一座神社，冬至前后香火总是格外旺盛，认真穿和服前来拜神的不在少数，他们二人也在其中。身上都穿着形制庄重的江户小纹，时湛阳是藏蓝，邱十里是青灰，都在里面加了层保暖内衬，效果虽说比不上羊绒大衣，但对于他们来说，比这严苛的工作环境可太常见了，现在这样也还过得去。
当然，此番拖家带口特意前来，并不是因为工作之类的公事，单纯是因为一切麻烦都尘埃落定了，两人想回趟家乡休息休息——邱十里还是愿意认青森为故乡的。他兴致勃勃地给时湛阳讲起幼时自己偷偷乘巴士过来吃的油炸豆皮，太甜了不好吃，他这样说，眼睛却闪闪发亮，时湛阳就把他又往自己的伞面下牵了一把，帮他拂落肩头碎雪。队伍缓缓移动，前排一对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孩肩并肩出来，时湛阳就收起伞来，陪邱十里走了进去。
殿内清净，唯有铃声悦耳。礼仪并不繁琐，却相当庄重，例如净手、漱口、摇铃参拜，时湛阳都是第一次做，甚至以前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毕竟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徒，哪怕面对十字架和圣母，他心中也总是缺乏那点敬畏和感动。邱十里则对流程相当熟练，一如既往的郑重其事，他对着神位鞠躬两次，又拍手两次，指尖抵在额头，闭上双眼默念。
时湛阳的愿望只有一句，一向也只有这么一句，他求邱十里健康，一念之间就想完了，而身边的邱十里还是双手合十，没有挪动的意思。于是时湛阳就默默地等，一直用余光看着他。
这样虔诚，他在向神明祈愿什么呢？
又是老生常谈，时湛阳并不打算去问。最近几年他越发肯去相信了，说出来的愿望，一般都不会实现。
悬挂绘马的神柱就在内殿背后，邱十里拉着时湛阳的手腕去买，一共买了三只，他把这些小木片平摊在石桌上，拎起毛笔蘸饱墨汁。
“第一片，兄上猜我要画什么？”
时湛阳尽职尽责地继续撑着那把大伞，雪下得越发大了，簌簌从伞面滑落，他又一次对上邱十里亮晶晶的目光，笑道：“油炸豆皮？”
邱十里瞪了他一眼，弯腰闷头圈画起来，是个人形，看得出他画得很认真，但也仅仅画出个人形而已，“哦，这是我——”时湛阳做出才猜出来的样子。
“对了！”邱十里起身亲了他一口，时湛阳有点猝不及防，又把伞面压得低了几寸。
“这个呢？”不出两秒，又一个人形被画出来了，画工非但没有进步，还比刚才那个潦草许多，只能看出他比旁边那位矮上一点。
“哇，我真的不想承认这就是ナナ啊。”时湛阳一脸无奈地说，“这是两块油炸豆皮。”
“兄上！”邱十里拽了拽他的袖口，“就是我们。你快承认吧。”他严肃道，似乎也有点不甘心，他给这两个小人加上了眼睛，却没有起到任何画龙点睛的作用，再煞有介事地画上生日蛋糕，也不知怎的只把这画面变得更加灾难。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又挑了块空地，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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