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在天在地在人伦在恩义——却断断不在于生死!更不在于这种个人的私利!也不在人云亦云!
——他毕竟年轻。
许多道理在他心中纵使还未彻底明悟定型,他却已开始有了那种不可任人夺易的少年似的顽固。
少年的顽固,素来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
有些人的顽固,更是撞了南墙也未必。
他又会是哪种人呢?
这或许是今日的羌霄也不自信能说得准的。
但至少现在,至少旁人看来,他和羌霄也绝不会是同一种人。
“……阿霄。”
“阿霄?”
“阿霄……”
……
那是太久的寂静,除了雨声之外,也就难免令人不适。
“……爪子拿开。”
直到另一人的声音出现,江扬才跳了下眉梢,原是他见羌霄虽睁开了眼却是一时半晌都没有反应,也就不由自主凑近了一面“阿霄”“阿霄”地叫人,一面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又挥。
他好像总也记不住羌霄是个瞎的,也或者是因为不知为何他始终都对羌霄那蒙住眼睛的布帛抱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古怪兴趣。好像将那布帛看得久了,就总觉得羌霄不是真得双目失明,而是在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
其实之于江来看,浮生如逆旅,若是真能游戏人间也未尝不好。
那不是说他不觉得看不见这事不苦,他恰恰因为身边就有羌霄这么一个深受其苦的朋友而格外觉得出这事必然很苦,只是他也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够不上格叫羌霄去苦的。
人的眼界决定他能拿得起什么也能放得下什么,他不会因为羌霄看不见就觉得这会成为羌霄一处讳莫如深的伤口,如陈年的脓疮,鲜血淋漓,总也难愈合,因为阿霄不喜欢脓疮,他宁愿一刀切,宁愿割下整块肉来一并舍了,也不会留个叫他自己不痛快的溃烂软肋,他眼中虽没有那天上的浩瀚星海,他的心中却是有的。
江扬始终觉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不对,他更相信只要一个人的心中有那亿万星辰,那就算没有这百尺高楼亦可摘得。
人,绝不是肉体的囚徒。
他深知羌霄也是这样想的,就不想僭越替他难过。
但是人……也的确会死。
……会病、会伤、会残、会老……会死。
羌霄醒了,却没什么动作,看来像是还没恢复力气,仍是倚靠着那凹凸不平又冷得像冰一样的石壁——只是这“冰石”却不像冰一样会化,也没像石一样被捂热。
江扬见他肤色青白衣衫不整,连忙将贴身的佩剑插在手边,脱**上囫囵缠上的黑衣:“这是我从那些杀手身上扒下来的,你先凑合着穿——”
“……你受伤了?”
羌霄却是哑着嗓子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的声音虽沙哑,出声却很短促。原是江扬身上一少了那一层黑衣的压紧固定,就溢出了缕缕鲜明的血腥味儿。
“呃?”江扬一愣,赶忙道,“还、还好,皮外伤……倒是你腰上这道砍得可深……”
他着实是个口才伶俐的人,只是偶尔怔愣或尴尬时也难免磕绊,就也不愿多说。
羌霄被他半扶半抱着离开了石壁,勉强配合着他动作,说是配合也不过是没什么动作。他的筋骨早已软得不成样子,虽然寡少的语声仍似清醒,但眉目间挥之不去的倦怠却已是疲软得难以掩藏——
他倒也坦然得不屑再枉做隐藏。
因为情况至此,藏也无用。
奇怪的是,羌霄他虽不是个会主动失了风度的人,但若当真情势所迫,却也反而接受得比谁都要更快,就好像早已切身掌握了何谓形势比人强这类的道理。
自曝短处的事他不干,自堕颜面的事他也不做,但若当真避无可避跌进泥里孱弱卑猥至他最不喜欢的地步,他也没有什么不能坦然面对的——
应该说,事到那时,他都不像有什么不喜欢的了。
其实他往日最得意时,也不过是这么副温温浅浅的样子。如今该他懊丧了,也不过是类似的平平淡淡。这或许也是傲的一种,没那么骄傲得非要与别人一争短长,也没那么尖锐得刺人,却也是当真的目中无人。
难怪他平素就算还没做什么,也能叫偶尔见过两面的人看他不顺眼了。这人的心气委实太高,却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
这倒也没什么。
反正看江扬不顺眼的人更多。
触手的肌肤凉滑的就像是冰,只除了那些凹凸不平如同割裂似的疤,江扬不由皱紧着眉快速替他重新固定了一下腰部的简易处理,又套上了外衣。
那伤口被水泡得发胀得合拢不到一起,甚至还在不断渗出血液和黏滑。其实羌霄久病成医,多少还通一些药理,但奈何这种境况下真是没什么条件可用。江扬就算处理外伤多少有一些经验,此刻也只不过能替他再包得好些。
狭小的石洞内一时有些安静。
直到羌霄说:“……你做什么愁眉苦脸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有些哑,语气却仍淡。
江扬诧异了一下,却只笑了笑:“你凭什么说我愁眉苦脸了?”
虽是这般玩笑似地说着,他紧皱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
羌霄道:“你安静得太久了。”
江扬想了想也只能道:“也对。你一向擅长去听别人的语气。”
“我不是擅长,不过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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