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巫延又做梦了。
他在雪中跑着，雪越下越大，周围逐渐被一片冰冷覆盖。他不冷，只是累，因为他找不到那个人了。
再也找不到了。
他睁开眼，喘息了几声，只觉得眩晕，以及哀伤。
等头不晕了，他就想起来要去找谁了。
屋外日光轻慢，纱一般拂在他脸上。他悄悄往叶冼屋子里走，想将人摸一摸，抱一抱，拱一拱，舔一舔。
他没有想到叶冼也在小憩。
看着那张竹榻，就不由想到岑谕说过的往事。
2
少年时两个人同在郁罗宫时，岑谕看着叶冼那谁也不理的样子怪手痒的，某日就趁人在竹榻上午憩，给人额头上点了个红点儿。
结果叶冼醒了并没有发现，顶着眉间一点朱砂血，在昔时郁攘繁荣的郁罗宫几个来回，将众人都给看呆了。
他又不好照镜子，只别人的目光比往日更为火热，烫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直到天宝君看见了，非常慈爱地笑道，“甚是可爱，往后便照此装扮罢。”
叶冼懵了。
天宝君宠爱这只小仙鹤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素便一口一个“小叶子”唤得亲切。眼下见他如稚童般的妆点，仍是觉得那红蕊反是衬得他一个少年人眉目妍秀，昳丽非常。
岑谕就哈哈哈地跳了出来，很是得意地冲天宝君邀功道，“大老头儿，我弄的，是不是很好看？！”
然后就吱哇乱叫着被叶冼拎着剑追了半日。
3
叶冼肤色素淡，一路跑得面上粉嫩，轻喘着在灵泉边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儿，细长的颈子都红透了。
只可惜岑谕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点的，用那灵泉也擦拭不去。
叶冼满面是水，冷冷看着岑谕在一旁哈哈大笑，“没用啦小仙鹤，若是这么轻易便能擦掉，我点来何用啊哈哈哈哈！”
无语凝噎了半晌，只能道一声，“胡闹！”
“那可不是，我就闹你了。”青衫少年人意气风发，眼眸熠熠生辉，“谁让大老头儿这么多年只点了你一个，我一个人怪寂寞的，你不同我相亲相爱，我就只能闹闹你了呗。”
叶冼垂头看了眼手中剑，“刀剑无眼。”
“嗯？”岑谕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两人就打了个痛快。
4
就算给那夫诸揍了个结实，叶冼额间的朱砂痣也去不掉了。
硬着头皮裹了圈儿布带，被天宝君看见了又乐呵呵道，“小叶子总有可爱的装扮。”
就很郁闷。
到了五城礼尊之时，座前侍奉的叶冼只能拆了布带，露出因不见天日良久而愈发鲜妍的朱蕊来。
尊座右边的岑谕就乐弯了腰。
而五城使者见了眉点丹朱的叶冼，眼中唯有惊艳。
只觉这人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5
岑谕是在喝醉时说出这段往事的，说完就被一个杯子扔在脸上倒了过去。
可想而知这件事留给叶冼的阴影还是比较大的。
而巫延看着眉间隐着怒气的叶冼，想得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能想到叶冼点了朱砂有多好看。
如果是他亲手所点……
巫延的爪子蜷了蜷，自那时起便不知死活地痒了起来。
6
可是从地下回来后，叶冼照旧不与他同榻而眠。只道两个人天天搂在一起不太像话，反是一墙之隔又不是见不到。
巫延就想给那墙上掘个小眼儿来，又怕叶冼生气。
他知道黄泉船棺里那次弄痛了人，又因自己那时脑子发热，按着好不容易抱到怀里的人就是疯了一般索求无度，最后给人折腾得快去了半条命，眼泪都逼得断续，快要化在了棺材里，这才好歹放过。
然后被迫着想起并凝出还心剑之后，就别提多丢人了。
7
起初对着人都不敢给个正眼，直到喘过半口气来的叶冼主动哑着嗓子问他，“可是记起来了。”
他就点头。
又伸了爪子想去摸摸他肩头被自己咬烂的皮肉，却被不出声地躲了去，心先凉了一半。
小声道了句“叶冼”，就觉自己喉咙也痛得不得了。
8
叶冼从锦囊中摸出一盒膏药来，先递到他眼前，“脖子擦擦。”
他没接药膏，却是握住了那手腕，“我没事，你来。”
又鼓起勇气道，“我给你擦。”
“同我客气。”叶冼气笑了，“快把脖子抹好，我有话问你。”
巫延犹豫了一下，抓着他腕子的手往自己身前拽了拽，“你涂。”
“叶冼，你给我涂。”
见对面没什么反应，眼睛更不敢看人，只蹙着眉道，“我看不见。”
9
“眼睛算是白长了。”叶冼冷笑一声，沾了药膏往他颈子上按去，就听崽子痛哼一声，忽然搂紧了自己的腰，“疼，轻些。”
手不由一抖，非常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手指甲都快掐断在棺木里的自己，也说了相同的话。
翻来覆去还不止说了一遍。
还能再轻才怪了。
巫延呜了一声，眼泪要疼出来了。
他仰起脸，泪眼汪汪看叶冼，不讨饶不吱声，但是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叶冼——他好痛。
不止脖子，哪里都痛。
心口最痛。
10
叶冼铁着心又按了几下，那药性本就猛烈，擦着皮肉针扎一般，他哪里又会心疼。
就看巫延愈来愈委屈。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越收越紧。
最后自己忍不了了，一把掐住了狼崽子两靥，掐得那唇嘟成了圆圆一圈儿肉，刚要呵斥一句，看见这脸却先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也不好说什么重话了，只道，“你要勒死我吗？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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