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姑获之鸟
【四】
警局里灯火通明。
唐璟一走，谢筱鑫又成了最忙的人。法医的DNA鉴定发过来，新发现的婴儿果然是陈书聿腹中的孩子。和余潇接待完家属，谢筱鑫揉着太阳穴往会议室走。
明思茵和蒋忻去现场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顾念。
他桌上摊着各种文件和地图，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算着什么，不时拿尺规在地图上标记。
谢筱鑫本想晚上带他去医院的，现在局里忙成一团，调查队人手又不够，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顾念表情非常专注，嘴巴一动一动的，应该是在和许可通话，谢筱鑫看了一会发现他居然可以两只手一起写画，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打消了进去的念头，隔着玻璃痴痴地盯他。
“谢警官……”有警员过来找他。
“嗯？哦……”谢筱鑫回过神，心里微叹了口气，转身跟警员走了。
何谨初找了半天没找到吸烟室，跑到医院楼顶终于得以抽完了一根烟。
他回到等待室，被里头奶粉色的墙壁腻了一脸。里面有好几对夫夫，何谨初坐下的时候接到若干那种“同类理解祝贺”的友善微笑，浑身不自在，还要笑回去。
何谨初抖着腿坐了小半天，在对面墙上那个一脸天真傻笑的宝宝注视下，用手机重看案子照片和资料似乎都成了毫无人性的事，何谨初有了抽第二支烟的冲动。
这时候有护士来发资料，“这是知识手册，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您填写一下这张问卷吗……”
护士是个高瘦的小伙，戴着口罩，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
何谨初婉拒了填写，接过手册的时候随意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只看见一双乌黑的，分外明亮的眼睛。何谨初心头闪过一丝惊艳，继而是直觉的警惕和异样。
他低头打开册子，洗牌似地迅速翻了一遍，一张卡片从飞动的纸页里倏地滑落出来。何谨初马上弯腰拾起，放到眼下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卡片上的女人脸色惨白，长发虬结缠绕，身体却是鸟的模样，黑色的丑陋翅膀耷拉着。姑获鸟。
何谨初噌地站起来望去，那个护士堪堪走出门。
“站住！”
听见何谨初喊了这声，那人也是拔腿就跑。
何谨初立刻就追了出去。医院里总是人头攒动的，那个护士灵活得跟条鱼似的，在人群缝隙里迅速地穿梭。这里是男士产科，到处是孕夫，碰不得磕不得的，何谨初追得一点也不轻松。
最后，电梯门在何谨初跟前就这么合上了，何谨初只在缝隙里看到一点那个护士的面孔，那双黑亮的眼睛眼角微弯——这混蛋在笑。
何谨初暴怒地砸了一记电梯门，就往楼梯间冲去。
奈何这里是五楼，何谨初一口气奔下去，哪里还有那个护士的影子。何谨初喘着粗气环顾在身边来往的清一色制服口罩的白衣天使们——就算那人还在楼里，要找出他来也根本是无稽之谈。
“要么住院要么回去卧床，弄的不好要早产的。”医生责备地看了唐璟一眼，把病历本递回给他。
唐璟表情配合地点点头，走出来时把住院证明那张单子抽出来团巴团巴塞进口袋。
“瞧把你吓的。”他摸摸肚子，心里念叨了一句。刚才安静下来的孩子好像听到他的腹诽，有力地翻转了一记。唐璟轻轻嘶了一声，淡笑着四顾找何谨初。
看了一圈没找见，唐璟正要打电话，何谨初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来。
“你的狂热跟踪者，刚跑了。”
唐璟挑眉看他。
“看见脸没？”
两人走进电梯，何谨初把卡片递过去，摇摇头，“装成护士给我发卡，戴着口罩呢。”
唐璟低头看了一会那卡片，“TMD。”
一直到了车子里，何谨初还在喘，唐璟嗤笑一声，“还不服老啊？”
何谨初发动车子翻白眼，“得了吧，你现在也别笑我，你追一个我看看！”
唐璟被怼得没接话。
何谨初见他安静，勾唇露出胜利的笑容，复又正经道，“医生怎么说？”
“没事。”唐璟又是这简单的两个字。
何谨初哦了一声，回到眼下更迫切的话题上来，“嫌疑人二号，身高一八零到一八五，体重七十五公斤以内，年龄二十五岁上下，肤白貌美。”
根据侧写，何谨初看到的那个冒牌护士年龄并不符合婴儿盗窃者，所以何谨初判定他就是那个给唐璟送信的人。
“……不是没看见脸吗？”唐璟冷笑。
何谨初从后视镜里冲他眨了眨眼，“老师我阅人的资历，就是给我看片指甲盖我也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唐璟摇摇头不想接他这话头。
“不能排除他跟一号嫌疑人有交流联系，这家伙很可能是幕后策划者，”何谨初停顿了一会，表情严肃中带点忧虑，“唐璟，面对面撞见一回，这个人给我感觉很不好，这个案子给我感觉也很不好……”
“你最好想想经手案子里有没有这么个特征的，或者，是你家那位那边的……？”
唐璟打断他，轻声道，“老何，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次特别欠考虑？”
“是啊。”何谨初想也不想地立刻道，“你现在亮着你的弱点在追杀一个智商和胆子都肥得要死的罪犯好吗？”
唐璟呵了一声。
他坐在后头，支着额角看向车窗外，秋夜起雾，路灯仿佛要被浓重的夜色吞没，挣扎着绽出点模糊的橘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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