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翌猛地睁开双眼。
他还穿着游戏仓特制的防护服。他的头发许久没剪，已有些长了，零乱地像浮藻般地散开。
营养液里探出一张迷茫的脸。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回复了视力，目力所及之处，一个女人静静站在那里。
沈翌心里原本还残余了点儿游戏打至一半被人掐网线的愤怒，但那点儿情绪在见到顾寒后，很快地烟消云散了。
顾寒哭了。
她的眼圈发红，但眼里并没有泪水。她沙哑的声音比往日还要哑，破碎地从她声带中挤压出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沈翌又是一怔。
顾寒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她弯下腰，挑开游戏仓的营养液槽，指着里面变了色的液体，语气严肃极了：“我没和你说过吗？摄入过量的药物有几率致死。”
沈翌脸色顿时变了。他低头死死盯着槽内液体，还有些懵：“我加的量是对的。”
顾寒的声音更凝重了，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你确定？”
话毕，她飞也似的转身冲出门外，然后又拿着一块毛巾回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为沈翌擦干净了身上的每一滴水。兴许是太恐惧了，她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沈翌却并不感到慌乱，就好像险些有性命危险的，不是他自己一样。他安慰地反握住顾寒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多亏了你，我没事了。”
顾寒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双眸仿佛失了焦，颤着声音喃喃道：“不……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些人为什么还会找来？”
沈翌没听懂她的后半句话，怔了怔：“……什么？”
顾寒打了个寒战。她退后几步，眼神恢复了清明：“没什么。”
沈翌也没多想。他安抚地拍了拍顾寒，转身去查家里的安保记录。
――一切正常。门锁不曾被损坏，窗也一直处在关闭状态。他甚至让机器人彻查了一番室内可能遗留生物DNA的地方，但检测出来的结果只有他和顾寒，并没有所谓第三个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是他发病时做的？
沈翌左查右查都没找到线索，额间沁出一滴汗。顾寒叹了口气，转身给他沏了一杯茶：“休息一下吧。”
“谢谢。”
沈翌叹了口气，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妹妹的工作。她在研究所的任务很重，能抽时间探望自己本就不易，要是因为这事耽误了她，可就更糟了。
“小寒，”他犹豫了一下，“没事了，你快回去工――”
“啪！”
茶杯裂成碎片。
沈翌半跪在地上，其中一片恰好嵌进了他的手心，剧烈的疼痛令他勉强拾起了最后一点儿神志：“小寒！你、你快走……”
“你犯病了？！”顾寒大惊失色，反倒扑上去，心疼地帮他把碎片拨开，“药呢？……不行，你摄入了太多，不能再吃了……”
一声无形的“咔”。沈翌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他猛然抬起双眼看着顾寒，眼中墨色氤氲，再看不出光彩。
这眼神实在太渗人。顾寒不禁微微一愣：“沈……”
然而她没能把话说完。
沈翌伸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顾寒一时间不敢再出声，呆呆地看着对方。尽管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过，沈翌犯病时的情状很恐怖――但她从来没想过，他对她也会这样。
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是对她有所不同的。哪怕抛开一层姑嫂关系，他对她也该是特别的――在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天里，是沈翌剿灭了围困的虫族，从废墟里救出她的――是沈翌啊。
没有沈翌，她早就死了，也更不会有后来作为私生女被领回顾家、受便宜哥哥顾骞照拂的一段往事。
顾寒微微启唇，口中苦涩蔓延。
沈翌开始加大力度。顾寒渐渐呼吸不畅，思绪中断，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不对，她还可以给沈翌进行精神疏导――
顾寒剧烈地挣扎起来，那一刻她对生的渴求战胜了一切。她颤抖着对沈翌展开自己的精神触手，竭力想要将其探入对方的精神海。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从她喉间挤出：“顾……骞……”
不知是“顾骞”二字的作用，还是顾寒在困境下超常发挥了能力――沈翌停了下来。
他慢慢松开手，垂眸，视线在手心被碎片刮出的血痕上停滞了一会儿。那一瞬间，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用清冷的眸光扫向顾寒：“……顾寒？”
顾寒僵住了。
她千算万算，也从没想过，她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沈翌”。
她不禁握紧了拳，试图用指甲嵌进掌心的痛缓解内心的茫然无措。她抬起头，就着通红的眼眶，逼出一滴眼泪：“嫂、嫂子……”
“沈翌”怔了怔。这恐怕还是他第一次见顾寒哭。他目光触及顾寒脖颈上并不明显的指印，仿佛被烫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
顾寒拭了拭眼角，低声道：“说来话长。”
她显然非常了解这个沈翌，知道他并不会追问。她心念一转，狠了狠心，转移话题道：“你想看看我哥吗？”
沈翌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顾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垂下眼帘，轻轻地答：“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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