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缓步走上阶梯，一路都没看莫凌云，只平稳说着：“你先天经脉破碎，这修行一道，是断断走不下去的。”
一个身怀天灵根之人先天经脉破碎，何其讽刺又可笑，本是天妒之才，本该是这万古不出一二的修炼天才，偏偏经脉破碎无从聚拢灵气。
这万古以来天灵根之人实在太少了，有关于先天经脉破碎者的记载倒是不少，如今莫凌云也被列入了经脉破碎行列，又是万古不出一二的天灵根，绝世天骄他是当不了了，记入史册成他人笑柄倒还可靠些。
“那，师……师尊是什么意思？”莫凌云语调微颤，见景容不答，索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要把我送下山去吗？可……可分明是你，把我从祁风山里带了出来……”
心底那丝委屈，被景容的沉默激化成了苦涩，莫凌云低着头，他早已被天梯威压压弯了身子，现下也没打算爬起来，他只觉可笑，他在山中独自生活了近二十载，是景容闯进来，说带他走的，他真把景容当成了亲人，也努力对周遭的人好。
原来这一切都抵不过他是个修炼废材。
也对，许初遇时至今日，景容看上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灵根而已，如今的他，已然被定性为修炼废材，毫无利用价值，又要怎么指望景容动容呢？
“若我只是你浮生一过客，你当初就不该救我。”莫凌云低低笑出声来，他蓄了满眼的泪，这下低着头，正好砸在天阶之上。
“凌云……”景容无措，他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清玄师叔的告诫犹在耳边，莫凌云的诘问更是让他整个人陷入了矛盾中。
凌云说得没错，当初分明是他主动带他走的，现下又要亲自把人推开。
景容伸手欲扶那个努力撑着阶梯想要站起身来的男人，又被莫凌云挥开了手，他只见莫凌云强撑着一笑，不失礼地朝着他重重一拜，沉声说着：“这一拜，谢你我半载师徒之情自此断绝。”
景容僵住，莫凌云亦是重重吸了口气，深深地看着他，说道：“说来可笑，我也曾幻想过，玄天宗会是我的家……原这一切不过是我空想。”
“……抱歉。”景容哑然，清玄师叔的告诫还一一回荡在耳边，若身为他景容的徒弟还无法修行，那不仅是莫凌云陷入千夫所指的事态了，连着他们宗门，也会惹人发笑。
若是留下凌云，这样的事又要怎么处理呢？同折澜的事一般明令他人住口么？止得住同宗人之口，又如何止天下人之口？
青年人泪眼里含笑，那浓重苦涩难以抹去，他又拱了拱手，道：“无需你赶我，凌云自此拜别道君。”
“不，不……凌云等等！”景容这下是彻底蒙了，他蓦然拉住了莫凌云衣袖，浓重的无措将他包裹，终究是化作了这半年来和莫凌云的点点滴滴，傻里傻气笑着的莫凌云，分明是练气期还要说保护他的莫凌云，在每一个节日里准备吃食又被他反应整得泄气但绝不气馁的莫凌云。
那他印象里最深的，是初见时他浑身是血还要让他快走，还是拜师后总坐在门边等他的莫凌云？亦或是，在此刻，忍住了情绪拜别他的莫凌云？
比起他无法修行，这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才是真实，曾触及指尖的温热，他爽朗大方的笑容，或是做菜时总不忘给自己留一份，这点点滴滴才是真实。
再说就算莫凌云当真无法修行，他景容便护不住这徒弟么？
被景容这一拉，莫凌云整个人僵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现在有些疼，从景容的一句抱歉出口后更是难以抑制心下情绪，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一个人从独孤被人拉向温暖现实，又再次被推开的感觉，真的很疼。
“别……别走，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容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
“可我没法修炼……”莫凌云整个人一呆，抽抽鼻子低声应着。
“这有什么关系？”景容急促应道。
“别，别人会笑你的……”莫凌云这下是彻底止住了哭声，更像是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了。
景容心下一疼，他刚刚还在想着怎么面对莫凌云，这孩子倒好，反过来考虑他的处境了。他松开了莫凌云衣袖，反手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你是我景容的徒弟，又有何人敢以妄议。”
“好多好多……”莫凌云小声嘀咕，连他那惊艳绝伦的师叔都被旁人非议了这么多年，更何况是他师尊这般谪仙一般的人收了个废材徒弟。
“你莫怕，我说过会护着你的。”景容仍是郑重地应着，他这才见莫凌云破涕为笑地抬眼看他，同样郑重地说着：“我可是会当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那你不许不要我？”
“嗯，不会有下次了。”
“也不要不理我？”
“好。”
师徒两人在月下落下承诺，关于莫凌云先天经脉破碎这事，他们俩不约而同缄默。
莫凌云倔那一会儿是仗着一口气在，现在和景容和解了，莫凌云也就扛不住这压力老老实实蹲下了，景容也不笑他，只伸出手来让莫凌云握住，扶着他一步步往阶下走。
今夜月色正好，风云俱默，景容虽握着他的手，莫凌云仍觉不真切，不时看眼身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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