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淮揣着隐匿符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他本是来记注一下各派云集开宴的情况的，可那青衣公子来时，他只觉心下一跳，不是因为容榭道君，更不是因为他徒弟莫凌云，只为那第一次见的宁清。
颜淮不禁抬手探了探额温，难道是和舒华宴待久了，自己跟他一样见色起意了么？
他也没想太多，很快就集中注意力继续看了起来，衡山剑派与玄天宗不和世人皆知，吵起来了倒没什么好记的，但是，在这公共场合吵起来还真是有趣啊。
祁明城城主既然到了，各修士自然也是分桌而坐了，这桌椅板凳排得刚好，偏生还是落了些人站着，只因着玄天宗和衡山剑派的人各坐一桌，似乎都没有起身的打算，但也没人敢跟他们俩宗门同坐。
衡山剑派的人看起来就脸色很臭，没人乐意去触这个眉头，玄天宗那边虽只有三人，但都是一顶一的天才，这出离尘世的模样，总让人觉得自己凑过去了都是种亵渎。
景容瞧起来虽然温和些，但祁明城城主还是没敢去劝他们那桌并入衡山剑派这桌，只能试着去劝和自己算是有些关联的杨嵩，谁曾想杨嵩还没开口呢，他身边同行的老者就假笑着拒绝了：“城主也知，我衡山剑派一向嫉恶如仇，又怎可与包庇妖魔之人同坐一席。”
这摆明了就是讽刺玄天宗之人。
“谁……”莫凌云正要回骂，就被宁清拉住了衣袖，他回头，只见宁清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冒进。
本静坐饮茶的景容握着杯子的力道也大了些，但也是同宁清一般不做反应。
杨嵩嗤笑一声，同祁明城城主说着：“这个中缘由刘长老替我解释了，也希望城主体谅我衡山剑派绝不和与妖魔有沾染之人同流合污之举。”
“这……”祁明城城主脸色微变，他怎么算漏了衡山剑派和玄天宗不和这一茬，还想他们同席，这下可好了，又让衡山剑派的人在他府中明里讽刺了玄天宗之人一次。
莫凌云这下可忍不住了，扭头恶狠狠地问着：“你说谁跟妖魔同流合污了？！”
玄天宗不止是修真第一宗门，更是美誉远播的降妖除魔之正道，这下直接被衡山剑派的人说成了跟妖魔同流合污，他们要是跟妖魔有勾结他们还降什么妖除什么魔。
“自然是说你身边这位宁长老最宠爱之徒了。”杨嵩自得地应着，有刘长老在他身边，他整个人都有底气了不少，刘长老不止是看着他长大的师长，更是他们衡山剑派的第二高手，现在就算是跟景容打起来了，他也是不虚的。
景容此刻的第一反应是抬眼看自家师弟，只见宁清面色不变，也不曾抬眼看衡山剑派的人，他这才松了口气，满眼关怀之色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宁清看了景容一眼，算得上是安慰地平淡一笑。
“你说我师叔勾结妖魔？”莫凌云皱眉，宁清一直待他极好，性子也温润，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那铁面阎王宁九尘的徒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勾结妖魔。
“是不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龌龊。”杨嵩占了上风，讲话也就自得了起来。
在场的不少小门派弟子倒是被他们的话吓得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不管杨嵩说的是不是真的，妄议大宗门的天骄这事，杨嵩自己不要紧，他们这些小门小派还要不要活了？
“你干嘛骂我师叔？！”莫凌云拍桌而起，这回是宁清拉他都没用了，先不说杨嵩辱不辱他宗门，也不提宁清是不是他师叔，宁清待他这般好，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宁清挨骂。
景容不曾开腔，只在莫凌云起身时，满含警告意味地看了那个仍是和蔼笑着的的刘长老一眼，这刘越活了近五百年，算得上是衡山剑派的顶梁柱和智囊，他一向以讨好衡山剑派嫡系为主，好维持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物资供应。
也因着他的袒护和溺爱，这杨嵩，衡山剑派未来掌门人，是越来越不堪重用了，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莫凌云和杨嵩吵得热火朝天，当事人宁清反倒是别开眼去，似置身事外的态度。
最终的结局是这宴席没能办下去，莫凌云也没能吵过杨嵩，回去的时候他还在生着闷气，宁清似乎一路都在走神，到了客栈分开时才抬手摸了摸莫凌云的发，鼓励一笑：“今日多谢师侄袒护了。”
“师叔……”莫凌云欲言又止，还是郁闷地看着宁清上了楼。
景容的房间就在莫凌云隔壁，两人还没分开，莫凌云就自个儿窜进景容房门了，他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问着：“师尊你今天为什么不帮师叔说话呀，还有师叔……”
“他说的都是事实。”景容叹了口气，又颇为欣慰地看了眼莫凌云，继续道：“这种事，我也不好出面，倒是要谢谢凌云你护着你师叔了。”
“啥？”莫凌云呆滞，像宁清这样的谪仙，还真会勾结妖魔？
“说来话长……”
宁清背上负着两道永远无法消除的鞭痕，那是玄天宗给他留下的惩戒，亦是宁九尘要让他永远铭记的耻辱，可他仍是那般温柔地待着世界，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追悔莫及。
“你后悔吗？”景容曾问过他这样无意义的话题，那时他正在替宁清上药，面上毫无血色的宁清垂眸，轻声应着：“我不后悔……如果他死了……我才会永生永世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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