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导当着全剧组人问他到底会不会演戏，屁股比脸有用。
按照陈小琅的脾气，本来应该走过去下死劲揍他，揍得他满嘴漏风说不出话来，可是还是忍住了。
一个从稻草垛里被揪出来的镜头拍了三十来条，一头扎进去再被拽出来，再扎进去再拽出来，脸上让麦秸秆划出来细细几道血痕，陈小琅对着镜子正小心的揉捏，又被名导粗着嗓子吼过去，再扎了几遍，越扎越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脸子转过来面对镜头。
一直拍到天色暗下来，眼看光线不对了，名导勉强喊收工，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是演戏，要是还不知道就干脆打包走人。
陈小琅平板着脸回去房车里，小李看着他的脸色，怕他万一想不开闹出个好歹，刚好董爱玲又甩手不干了，最后只能悄悄拨给钱兴武说了。
钱老板听完话，给陈小琅打来说不行就别伺候，有我在总有你红的。
陈小琅挂了他电话。
这事不能再仗势他来帮腔，这事只有自己解决，谁都靠不了。
反复琢磨了一晚上，想着巫伟的话，不急，不急，把心情放得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不用力气了，不下狠劲了，就当是自己一个人平平常常的站在那里，没有镜头，没人看。巫伟说他只要表现出来他自己，就够了。
陈小琅虽然不大相信自己，可是愿意相信巫伟。
第二天开拍的是对手戏，死士跪请少主还朝，少主不愿冒险，一番争执之后被硬抓上马带走了。扮演死士的香港打星一口粤语杂英文，陈小琅以前虽然也跟讲粤语的演员合作过，还是听得费劲，只能看着他的口型停了自己再往下接台词。
他放弃了演，放弃了紧绷绷的拧劲，就那么松松散散的站在那看着对方。
一段对话完了名导居然还没喊卡，最后吃NG的是香港打星，他转身动作甩太快刀鞘直接扫陈小琅眼上了。陈小琅捂着眼蹲地下，还不忘睁着另一只看名导，名导指挥人上来看伤，看看不大严重，于是留下一句话八个字：“稍微像样，还需进步。”
陈小琅红肿着一只眼角，硬挺着让化妆师给他补粉上去，刺疼的满眼泪水还没停下笑。
小李看着心疼的不行，这还没两天一张脸都是伤了，真拍完还不得毁容？
陈小琅说没事没事，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这可是他的脸，他的帅，他一直以来奋斗的根本，怎么会觉得没事呢？
抬眼看看镜子里头的人，这会儿扮的是冒名顶替之后的假少主造型，一头一脸的沙尘，古朴的装束，高高扎起的发髻，一张脸刀削斧凿的线条带着寒气一样，生机勃勃的苍茫。
这是谁啊？一晃眼真不认识了。
名导对陈小琅也不能算改观，还是认定了他就一个卖脸的货，反正找他来就是为了提提票房，多给他点特写吸引一下女性观众就得，不指望一日千里把他调教成演技派，看他老实听话不摆偶像排场也就差不多不排揎他了。
陈小琅戏份多，虽说没有动刀动枪的真格打戏，骑马挨打摔摔跌跌的镜头也不少，拍得挺辛苦，也没叫苦，没像香港打星看齐跟剧组要专用按摩师进口按摩床到点就得收工什么的，他省事，还笑得勤，慢慢的赢得了剧组大多数人的喜欢。
再逢到名导对他破口大骂，也没人真看扁他，下来还都找他互相安慰两句，说人家就是脾气大嘴巴臭骂人的词儿多，要不怎么能是名导呢。
陈小琅被名导收拾得最惨烈的一场戏，还得算真少主死的镜头，名导看完场地，决定安排他陷进流沙堆里死，特别有令人绝望的悲怆画面感。名导追求真实效果，叫动作指导那边相办法真人上，别来后期特技补那套。结果就在沙堆里先挖了个一人高的坑，底下垫着板子，人站进去再填上浮沙，完了板子一抽真往里头埋。
替身进去试了一趟，躺那半天没缓过劲来。
名导问陈小琅：“行不行？”
陈小琅在一边看得胸口噎气，一咬牙，点头上了。让水淹过，让火燎过，让爆炸震过，这回连沙子活埋也经受了。小心的站进坑里，沙子一点点的往身边填，还没真埋都觉得透不过气来。赶到脚底下板子一空，猛的一掉，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拼命仰着脸伸着胳膊还是往下坠，眼耳口鼻里全灌着沙一样，沙砾划拉得浑身千道万道闷疼。
一只手挣命一样往外伸，外头正拍死士飞扑过来伸手抓他，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抓住的感人镜头，陈小琅觉得他们再感人下去自己真要在这报销了。
好不容易镜头过了被抢着挖出来，浑身都往下抖沙子，死里逃生一样正感激着老天爷。名导一看监视器，不行，刚才香港打星的头盔掉了假发有点歪，穿帮了。名导抬头找着陈小琅，他正趴那揉着脖子喘气，肺里生疼，脖子更是红得瘆人，全划伤了。
“行不行？”名导这三个字说得有点打飘，显出底气不足。
“行。”陈小琅答应的利落，特别帅。
前后拍了三条过关，陈小琅半条命差点挂坑里，名导没多说，找人给他好好包伤口，还把按摩师派到他车上。到后来剧组收工，名导在自己房车里打羊肉火锅，没找别人，专门叫陈小琅来喝上两杯小酒。
陈小琅跟名导两个喝着侃着，他说话“二”，说起好话来就显得特别真，把名导夸得晕晕然。名导抓着他夸回来：“年轻人，我从来不用帅哥，为什么？端着，不贴切，不自然啊。今儿我就跟你把话说这了，你不帅，你真不帅。”
陈小琅捧着一盅酒往嘴边凑，老凑不对，看着酒影里晃着的自己的模样，原来不帅才是好话，是夸。这是混的什么？混到现在，混来这么一句，感情他一路追着的捧着的是他该丢了的，那他还是他吗？
“喝！”
名导拍他一脊背，陈小琅一盅干了。
把没影的事情全喝进去肚里去，走到哪是哪，这是“二”人的好处，更何况这“二”人还喝高了，连自己是谁都管不着，哪管帅还是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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