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刘罗杰探长
我们刚到苹果树寄宿学校，就看到博伊德打开学校一侧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学校旁边有一块风化褪色的木牌子，上面写着“苹果树寄宿学校”。博伊德把来福枪挂在了肩上，他站在门口，挥手招呼我们赶紧下车过去。我的听觉正在断断续续地恢复，一会儿是令人不安的死寂，一会儿又重新出现了噪声。嗖，噼啪，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又迅速变小。
博伊德的说话声伴着杂音涌入了我的耳朵：“你们快来！我表弟博比估计，他们应该是沿着这条土路往矿井方向去了。但他们肯定会被困在那儿。也有可能会藏在那儿。刚才，博比跑来跟我说了这些，然后就带着先前发现的那个姑娘去医院了。那姑娘说，这儿还有一个姑娘。博比领走的那个姑娘是多萝西。刘探长，这是不是都对上号了？”
“对，博伊德。现在我们该往哪儿走？”
“跟我来，我给你们带路。”
按照办案程序，我应该没收博伊德的枪支，让他口头指路，然后命令他留在校舍，给附近的所有相关当局打电话报告情况。
去他的办案程序！我和洛拉正需要人手帮忙，而且我哪有闲工夫等待其他人从别处赶来支援。
后来我才知道，博伊德是个一流的猎手，他一辈子都在打猎。过去，他还赢得了“印第安纳州冠军猎人”的称号，因为他曾经一枪就击倒了一头最大的公鹿。博伊德懂得很多技巧，特别是踩着落叶行走时，要如何放轻脚步。他踮着脚尖穿过森林，走路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是优雅漂亮，仿佛他是缓缓而行的弗雷德·阿斯泰尔一样。我和洛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也知道要如何追踪脚印并无声地靠近目标，于是我们也走得很轻。不过，说实话，其实我当时根本就听不见什么声音，所以我也不好说我们走得究竟有多安静。我的耳中又响起了呼啸的风声，洛拉悄声说了句什么，但我仅仅能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
“刘……那边……汽油味儿……汽车……发动机。”
我没有闻到附近有汽车发出的味道。我只能闻到森林的气味，包括潮湿的落叶、发霉的树干和松软的泥土。我觉得，地球上任何一个人走在森林里，能闻到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了。但是，既然洛拉有着超常的嗅觉，那我还是应该相信她的鼻子。
博伊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也朝着洛拉指示的方向走去。
果然，我们来到了一辆停着的大众汽车后面。排气管里喷出了翻滚的烟雾，在湿冷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我悄悄地靠近驾驶座那一侧。然后，我看到了丽莎，看得一清二楚，仿佛近在咫尺。她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眼睛疯狂地眨动着。她的样子跟学校档案中的照片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份档案所托非人，给了另外一队毫无作为的探员。她身边坐着一个人，当时我以为那就是叮咚先生。他面朝丽莎，背对着我，好像正在冲她大吼大叫。他们两个看上去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个是受害人，另一个是犯罪者，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树林中央的一辆汽车里，还死死地盯着对方。
我高喊出声，让他放下枪，举起手来。
洛拉紧随其后，说了句什么。但我只听到了“狗屎”这一个词。
当那个男人转过脸来看我时，我发现丽莎突然不再眨眼了。她猛地推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肩膀，迅速地把他手里的枪夺了过去。
她真的这么干了？看到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举动，我不禁目瞪口呆。但是，我又不能不信。我站在不足十码的距离之内，亲眼看到她所做的一切，清晰得就好像我也身处车里，在看慢动作回放一样。这个女孩儿真的夺走了他的枪。
虽然十分惊讶，但是我依然保持枪口不动，瞄准那个男人。
我感到内心有某种情绪被调动起来了。那是一种我前所未知的冷静。实际上，我觉得自己突然没有了任何感觉，这种状态是非常惬意的。也许，我唯一体会到的就是一种解脱的感觉，因为我马上就可以再让一个可怕的罪犯变成废人了。我的心结就像一个多年的旧伤口，瘙痒难耐，而现在我终于又可以挠一挠它了。眼下，我有许多帮手：洛拉、博伊德，甚至还有车里的受害人。我读过她的档案，知道她非常有才华，也知道她在情绪感受方面有一些问题。此刻，她坐在车里，手里拿着枪，看上去非常镇定。
我甚至看到，她在刚握住枪柄时，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一脸自豪的样子。
我敲啊敲，敲了半天门，结果居然是你来应门。
没想到魔鬼还真是个女的呢。
我为什么没有在自己能开枪的时候开枪呢？我为什么没有一枪打爆他的头呢？没错，我当时确实有开枪的机会，这一切本可以早早结束。但是，从我站的位置来看，一旦开枪就会致命。那辆大众汽车的座位原本就很低，那个男人还缩着身子，而汽车的车门却很高。因此，隔着玻璃开枪，只能打到他的头，那样必然是一枪毙命。我虽然对他毫无怜悯之情，这种人死不足惜，他的命根本就不重要。但问题是，我很想让他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余生。我想令他样貌尽毁、遍体鳞伤，把他塞进孤独的单人监狱中，甚至更狠一点儿，将他扔进州立监狱，让他在众多的罪犯之间生不如死。也许我只是一个负责为联邦调查局执行任务的小小探员，但是我依然可以在背后动动手脚，把他的案子上呈到州立法院。对于这种人渣来说，在印第安纳州找一处资源匮乏的监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尤其我还可以——而且我一定会——给他的狱友们传话，告诉他们，他都对孩子们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没错，我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洛拉也绝对会这么做，只不过她跟我的出发点不同。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装傻，从不去打听她有什么样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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